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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金等:現代性與地方性:文化視角下民族地區鄉村發展

[ 作者:李海金?焦方楊?  文章來源:中國鄉村發現  點擊數: 更新時間:2024-07-01 錄入:朱燁 ]

—基于Y省K自治州“貧困文化”治理的實地調查

摘要:針對民族地區的脫貧發展問題,主要有經濟與社會結構視角和文化視角兩種解釋模式。在脫貧與發展實踐過程中,民族地區的部分文化因子通常被視為所謂的“貧困文化”,而且往往也成為現代性改造的對象。然而,民族地區及其民眾在認同現代性價值的同時,也針對現代性改造所采取的措施作出了相應的回應甚至抵制,從而導致脫貧與發展政策出現落地難題和懸浮困境。從現代性與地方性的雙重視角看,現代性與國家權力的內在勾連以及國家權力的整體運行,成為現代性價值與地方性文化之間張力的基本動因。進入鄉村全面振興階段后,民族地區應保持現代性與地方性的雙重自覺,在鄉村振興中重新認識和強化民族文化價值、文化認同,推動民族地區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加速民族地區鄉村振興進程。

關鍵詞:鄉村文化;貧困文化;民族地區;現代性;地方性

一、問題提出與研究路徑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反貧困事業取得巨大成就,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全國八百三十二個貧困縣全部摘帽,十二萬八千個貧困村全部出列,近一億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提前十年實現聯合國二〇三〇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減貧目標,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創造了人類減貧史上的奇跡”。尤其是民族地區的脫貧,使許多新中國成立后“一步跨千年”的“直過民族”,實現了又一次歷史性跨越。國家的高度重視和大量資源投入,為深度貧困的民族地區打贏脫貧攻堅戰提供了根本保障。不過,在民族聚居地區尤其是“三區三州”等原深度貧困地區,由于文化和生活樣態的多樣性、獨特性與復雜性,其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過程中仍然面臨不少挑戰。在絕對貧困消除后,如何認識與應對民族地區脫貧群眾在文化習慣、生活樣態、精神心理、觀念價值等方面與新時代新征程的發展目標、要求之間的張力?尤其是如何看待在理論與實踐上都備受爭議的“貧困文化”觀念和邏輯在民族地區貧困治理中被不加分辨地運用而為鄉村發展與振興帶來的阻力?因此,本文重點關注民族地區鄉村減貧發展實踐中的文化治理問題,對這一問題的深入思考不僅能夠更加深刻地理解民族地區的脫貧攻堅實踐,而且為有力有效推進鄉村全面振興提供實踐與學理基礎。

學術界對民族地區減貧與發展問題的探討,主要有經濟與社會結構視角和文化視角兩種解釋模式。經濟與社會結構視角注重影響減貧與發展的外在客觀條件,如惡劣的地理自然條件、落后的基礎設施、較低的經濟發展水平、滯后的基本社會服務、組織行政資源缺乏等。從這些外部致貧因素出發,學者們進行了一系列探討。一方面,基于區位劣勢的考量,認為深度貧困的民族主要分布在自然條件相對惡劣的地區,而易地搬遷作為重要工具能夠對民族地區減貧發展發揮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基于區域經濟發展滯后的狀況,認為破解民族地區脫貧發展瓶頸,需重點強化財政轉移支付、行業扶貧投入力度,因地制宜構建符合地方特色的產業結構。同時,基于社會服務和政策資源,認為推動全國各族人民全面發展、民族地區全面進步,要加強勞動力技能培訓和職業教育,消除城鄉基本公共服務的不平衡不充分,兼顧民族因素和地區因素提升民族政策的公平性等。毫無疑問,這些外部條件的改善能夠有效提升民族貧困地區的整體發展水平和現代化程度。但是,從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情況來看,外部條件的改善并不能解決所有的貧困問題,唯經濟發展論還會產生許多負面后果。譬如,易地扶貧搬遷被視為全面提升貧困人口外在客觀條件的重要舉措,但是由于生計方式的改變、社會生活空間的不適、新型社區心理和集體意識難以建立等方面的難題,使得部分搬遷群眾出現回遷原宅等現象;又如,旨在通過資金支持、小額貼息貸款直接為貧困戶的產業發展“輸血”的金融扶貧政策設計,卻在民族貧困地區遭遇“政府想給,貧困戶不想要”的實踐悖論,而且一定程度上出現了“更有利于提升‘精英農戶’的脫貧質量,對于深度貧困戶的作用并不顯著”,甚至出現金融借貸惡化農戶貧困程度的意外后果。

與上述解釋模式不同,部分學者則從民族地區的文化層面闡釋與反思減貧與發展及其背后的深層論題。不過,在文化層面的研究上,也存在強烈的立場之爭。不同的立場對文化與民族地區減貧和發展的關系有著不同的判斷。首先是現代性、發展主義的立場。在該研究立場下,貧困文化的概念被引入用來解釋民族地區及其人口的貧困。貧困文化論最早于20世紀60年代由美國社會和人類學家奧斯卡·劉易斯提出,他認為“貧困文化”是一個特定概念模型的標簽,它表達著“在既定的歷史和社會的脈絡中,窮人所共享的有別于主流文化的一種生活方式”,也意味著“某種結構和理據,甚至是使窮人得以生存下去的某些防衛機制”。從全社會角度看,貧困文化是一種亞文化;從社區層次看,貧困文化主要體現為一種貧民窟的特殊文化現象;從家庭層次看,貧困文化體現在特定的家庭關系方面,如家庭結構松散;從個人層次看,貧困文化雖是一種群體模式,但它要通過個人的思想、態度、行為表現出來,因而,貧困文化在區域、群體、個體等層次上都能夠得到呈現。在貧困文化論引入中國后,國內學者對貧困文化進行了綜合分析與界定。其中,吳理財認為,所謂“貧困文化”就是貧困階層所具有的一種獨特生活方式,是長期生活在貧困之中的一群人的行為方式、習慣、風俗、心理定勢、生活態度和價值觀等非物質形式。對于民族貧困地區,“現代性倫理”的缺失,與商業性現代致富倫理的斷裂,使貧困群體被視為具有“懶、散、慢”“等、靠、要”等貧困文化表現的群體。當國家想借助脫貧攻堅加速民族貧困地區的現代轉型時,貧困文化的象征符號、社會規范、價值觀念等要素相互作用所形成的結構,就可能使這些地區的減貧與發展陷入困境。許多對民族地區和群體的文化扶貧以及某些文化惠民工程就是在上述觀念指導下開展和推進的。

然而,貧困文化論更多從現代性文化價值看待貧困地區和人口所負載的內生性鄉土文化,尤其是民族文化,不僅在認識論層面有一定的局限,而且在貧困問題的解決上也容易輕視內部文化資源的作用。為此,有些學者站在地方性、整體主義的立場上,對貧困文化論在中國的運用,尤其是在民族地區的運用進行了反思。一類觀點認為,貧困文化理論一方面回避了外在壓力和結構性因素對貧困主體特定態度和行為產生的影響;另一方面,許多基于貧困文化觀的認識,對區域文化及民族文化污名化,遮蔽了其獨具的文化資源,削弱了其文化自信。另一類觀點基于整體主義文化觀,批判了貧困文化論背后隱含的國家發展主義對民族文化的霸權,以是否有利于經濟發展的功利主義態度切割和取舍民族文化,使民族文化碎片化、客體化,將民族文化降格為“可以任意拆裝的文化散件”“國家經濟發展的工具”。發展主義導向下的許多扶貧實踐雖然開發與整合了民族文化中的許多文化因子,但是由于其與既有的物質基礎和社會關系系統難以相互支撐,這些扶貧實踐面臨可持續性挑戰。但是整體主義的文化觀又極容易落入“以往人類學界對于與世隔絕的小規模社會中人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之欣賞”的窠臼,不僅不能看到民族文化的各個組成部分具有一定程度的可分性,更無法在現代化進程所形成的區域和民族之間的深度關聯中審視貧困問題,因而也無法回應民族地區的現實需求。

本文在上述研究基礎上,從文化視角出發,在民族地區的現代化進程尤其是減貧與發展實踐中看待文化問題,重點關注那些被標定為對減貧與發展實踐形成阻力的“貧困文化”及其治理實踐。在實踐層面,許多民族的文化現象在被標定為“貧困文化”而加以治理的過程中,存在理論上的分歧,這種分歧既不能僅僅在現代性的、發展主義的立場上,也不能只在地方性的、整體主義的立場上得到解決。因此,本文嘗試從現代性與地方性的雙重維度,對民族聚居地區脫貧攻堅中“貧困文化”治理實踐進行分析,并探討這些地區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中擺脫“文化困境”、實現鄉村發展的可能路向。

二、研究方法與案例概況

(一)研究方法

為了更深入地認識和探討民族貧困地區脫貧攻堅中的“貧困文化”問題,筆者及筆者所在的調研組2018年以來多次對作為“三區三州”之一的Y省K自治州進行了調研。一方面,通過Y省鄉村振興局(原Y省扶貧移民局)、K自治州鄉村振興局(原K自治州扶貧移民局),最大可能地收集了該地與貧困文化問題及其治理相關的政策文件、工作總結、情況報告、數據統計、典型案例等方面資料。另一方面,聚焦于K自治州Z縣,與Z縣相關部門進行座談,對相關部門負責人及業務骨干進行深度訪談,以了解該縣貧困文化及其治理的基本情況,并且從Z縣所轄的五個鄉鎮中各選一個村進行實地調查。通過與鄉鎮、村莊干部黨員和群眾開座談會,運用入戶訪談、實地觀察等方法,細致而深入地

了解與“貧困文化”及其治理相關的政策實施、成效、經驗、困境與挑戰等。

(二)案例概況

K自治州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幅員6.04萬平方公里。2022年,全州轄15縣2市,境內有彝、漢、藏、回、蒙等14個世居民族,總人口538.22萬,彝族占54.56%,是Y省民族類別和少數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區。1956年實行民主改革,K自治州從奴隸社會“一步跨千年”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受自然、歷史等多重因素制約,K自治州長期以來處于深度貧困狀態,曾是全國貧困問題最突出、致貧原因最復雜、脫貧難度最大的地區。脫貧攻堅時期,全州11個民族聚居縣均為深度貧困縣,與資源富集、發展較快的A河谷6縣市形成鮮明對比,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特征特別明顯,區域性整體貧困問題十分突出,是中央確定的“三區三州”深度貧困地區之一,是全國、全省脫貧攻堅的主戰場。因而Y省在2018年頒布的《省委省政府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3年行動的實施意見》中專門針對K自治州作出“精準施策綜合幫扶K自治州全面打贏脫貧攻堅戰”,“落實產業就業、教育事業發展、醫療衛生事業發展等12個方面34條政策措施”的重要部署。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時期,這11個深度貧困縣也均成為鄉村振興重點幫扶縣。Z縣地處K自治州腹地,2023年全縣面積2560平方公里,轄20個鄉鎮、153個行政村、10個社區,戶籍總人口33.45萬,其中彝族人口占98%以上,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縣。由于基礎差、起點低,集民族聚居區、深度貧困地區為一體,在脫貧攻堅時期,該縣一直是全國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目前是國家鄉村振興重點幫扶縣。

三、現代性語境下的“貧困文化”及其治理

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針對民族地區的減貧與發展扶持具有雙重意涵,最直接的就是通過基礎設施改善、公共服務水平提升以及產業發展、轉移就業等一系列脫貧攻堅行動,明顯改善民族貧困人口的生產生活條件并提高民族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而深層意涵則在于縮小這些地區與全國其他地區的發展差距,提升其現代化水平和現代文明程度。借助于脫貧攻堅行動,現代性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文化形態等都會嵌入到民族地區的社區和民眾之中,尤其是具有地方性、區域性和民族性的文化傳統上,進而對其既有的價值理念、生活方式和文化慣習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造與轉化。在K自治州及Z縣的減貧與發展過程中,我們發現各個層級的政府一方面努力將現代性的意識、觀念、行為方式、生活習慣等植入民族貧困地區及其貧困人群,另一方面又為這些地區和人群主動吸納現代性的因子創造條件。那些影響民族地區脫貧發展的文化因素,則在與脫貧發展價值追求的張力中被賦予“貧困文化”意涵而得到合乎現代性價值趨向的改造。針對這些被賦予“貧困文化”意涵的文化要素,各層級政府則圍繞由目標到舉措、由內容到方法的一系列規定和設置展開實踐。

(一)將民族地區減貧發展目標拓展到文化層面

為了更進一步開展精準扶貧,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15年11月29日頒布《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并將其作為此后一個時期脫貧攻堅的綱要性文件。該文件指出,“到2020年,穩定實現農村貧困人口不愁吃、不愁穿,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安全有保障”的總體目標,也即“兩不愁三保障”。Y省委、省政府則進一步將精準脫貧目標通俗化表述為“住上好房子、過上好日子、養成好習慣、形成好風氣”的“四個好”脫貧目標。這一目標的定位,將脫貧攻堅目標引向與拓展到文化層面,使精準脫貧在總體目標層面凸顯了由物質脫貧向生活方式、社會風俗、精神心理等文化層面脫貧的遞進。這一目標的遞進,對推進“藏彝走廊”上Y省民族聚居區域現代化,對推動K自治州深度貧困地區文化進程也尤其重要。

(二)將移風易俗作為促進民族地區減貧發展的重要舉措

2015年10月16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參加減貧與發展高層論壇,在解決精準扶貧“怎么扶”的問題上,首次提出“五個一批”的脫貧舉措。K自治州則結合當地實際情況,提出了“七個一批”的精準扶貧方略,其中增加的“移風易俗鞏固一批”直接針對K自治州民族地區貧困人口的社會風俗習慣等文化問題。以現代性的社會生活范式為參照,國家和政府試圖在民族貧困地區的脫貧攻堅中更加系統化地推動地方性的社會風俗習慣轉型,包括K自治州彝族的社會文化轉型。

(三)構建強有力的政策實踐體系改造民族地區致貧文化因子

針對民族地區文化因素的改造存在特殊的難度,特別是讓少數民族群眾意識到其生活中那些具有“貧困文化”意涵的文化要素并作出積極改變,需要系統化的、強有力的工作體系。K自治州通過系統構建層層深入的組織體系、制度體系、方法體系和內容體系,對那些具有“貧困文化”意涵的文化要素進行了有力改造。

1.動員干部群眾參與的組織體系

第一,扶貧干部隊伍的充實。在K自治州脫貧攻堅的人才隊伍投入上,Y省不斷加強全省的人才調度,逐年充實K自治州的干部力量。與此同時,K自治州也不斷加強縣、鄉、村三級領導班子的建設與整合。縣鄉兩個層級上,在保持黨政正職穩定的前提下,K自治州從州縣機關、鄉鎮正職中遴選一批優秀年輕干部充實貧困縣黨政班子;從機關后備干部和遞進培養對象中選派年輕干部到貧困鄉鎮掛任黨委副書記;面向當地事業人員、退役軍人等考錄一批基層公務員,面向高校選調一批急需緊缺專業優秀大學生充實到貧困縣,以優化干部隊伍結構。在村一層級上,實施“筑底強基·凝聚民心”工程,建強基層黨組織,加強村“兩委”、駐村第一書記隊伍建設,提升基層黨組織推動脫貧攻堅的能力。在充實干部隊伍基礎上,K自治州把“四好”目標和移風易俗舉措融入到脫貧攻堅全過程,按照“州級抓總、縣級統籌、鄉鎮組織、村級實施”的組織工作架構開展工作。脫貧攻堅取得全面勝利后的三年多來,6844名幫扶干部扎根涼山,協調落實14類1.8萬個幫扶措施,守住了涼山不發生規模性返貧的底線,推動投入幫扶資金20.7億元,實施產業項目972個,為涼山鄉村振興提供強大支撐。

第二,群眾組織的培育和創建。K自治州通過在貧困縣的各行政村廣泛培育和完善村“兩委”班子、村民議事會、紅白理事會、道德評議會、禁毒協會等群眾組織,運用行政與自治雙重邏輯所形成的合力來推動貧困群眾形成現代性的社會文化生活觀念和習慣。在建立紅白理事會時,要求會長須由村干部或村莊里有辦理紅白喜事經驗的人員擔任,副會長、理事職位要將德高望重、甘于奉獻、組織協調能力強、村內有影響力的群眾吸納進來。據Z縣C村的受訪村民講,“在彝族村紅白理事會成員的召集中,如果能夠吸納德古(彝族家支內德高望重、善于調解糾紛的智者)進入理事會,在開展工作時,阻力會大大減小,因而村里會努力爭取德古參與到理事會中”。在禁毒防艾協會的組織中,黨支部和彝族家支形成了責任共擔、聯動共治的組織機制。

2.貼近基層實際情況的制度體系

第一,政府出臺文件提供制度保證。K自治州委在《關于聚焦聚力打贏深度貧困精準脫貧硬仗的決定》中明確提出了“聚焦移風易俗持續攻堅”“深化四好村、四好文明家庭創建”的要求,并且早在2016年3月,中共K自治州委、州人民政府就下發了《關于新農村“四個好”家庭創建工作的意見(試行)》。政策文件的出臺,為推動“四好”目標和“移風易俗”舉措的落實提供了制度保障和行政后盾。

第二,推動形成基層實施方案。在Z縣文明委的要求下,縣域內各個村莊大都根據本村實際,制定了具體的實施方案。如筆者調研的Z縣A村制定了《A村關于推進移風易俗工作的實施方案》《A村開展“四好”家庭活動實施方案》,將該村移風易俗工作、“四好”家庭建設的指導思想、目標任務、工作要求通過方案進一步確立。

第三,推動建立群眾公約。為落實“四好”目標和“移風易俗”舉措,政府要求各村根據本村情況制定村規民約,并將移風易俗和建立現代社會生活風尚的各項要求融入到村規民約當中,并經全體村民討論表決通過。許多村規民約既有規范引導又有獎懲機制。如調研組所調研的Z縣B村,其村規民約第六條就規定,“嚴格落實‘五洗’要求,各村民小組每月對轄區內農戶進行家庭個人衛生評比,得分倒數10名以下的進行通報批評,一年累計得分倒數10名以下兩次以上的,罰款100~500元,并原則上取消當年度的政策性惠農扶持。得分前10名的給予相應獎勵”。

3.深入群眾日常生活的方法體系

第一,農民夜校的廣泛宣傳。K自治州通過試點舉辦農民夜校,在將工作方案具體化、地方化之后,以政策法規宣傳、移風易俗、“四個好”創建、“雙語”教學、實用技術、勞務培訓、感恩教育、禁毒防艾等為主要內容,著力解決農村群眾特別是青壯年群體在科學文化、思想觀念、政策法規、發展視野、實用技術等方面的問題。在此基礎上,推動全州建制村農民夜校掛牌全覆蓋,并保證每所夜校平均每月集中學習2至3次,每次不少于2小時。農民夜校成為政府打造的成年村民獲得現代性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以及生活技能的陣地。

第二,“火塘談話”的特殊動員。在彝族人的生活習慣中,火塘邊談話往往具有濃厚的親情象征。“火塘談話”工作方法是指幫扶干部利用彝族群眾晚上的休閑時間到其家中在火塘邊面對面談心,象征著工作隊員希望像親人一樣與彝族群眾交心懇談。農民夜校的宣講因為人數多而導致有的群眾并不能夠完全聽明白所講內容,甚至對所講內容持否定態度而心懷不滿,但卻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充分表達。通過“火塘談話”,幫扶干部試圖以“親人”般的懇談,將個別群眾對幫扶工作的誤解消除。Z縣A村第一書記說:“村里一德古家發生了喪事,根據村里移風易俗相關安排,這位德古家辦喪事殺牛不能超過四頭,但這位德古很難接受。通過頻繁的火塘談話,終于說服了當事家庭。作為德古順利開展了移風易俗,此后村民們便自覺遵行移風易俗相關要求了。”

第三,“道德銀行”的激勵引導。“道德銀行”是儲蓄村民合規范行為的銀行,仿照銀行形式,通過評比評選,村民可將自己符合規范標準的“道德”行為兌換成“道德積分”,存入“道德銀行”儲值卡,并在村里的基金超市兌換和消費生活物品。其目的在于借此方式引導群眾形成合規范的“道德”行為習慣。

4.彰顯現代文化意蘊的內容體系

從各個層級政府的幫扶工作以及村規民約和“四好”評定標準中,筆者歸納出政府推動建立或強化的四類構成現代性生活范式的內容。

第一,現代性的生活習慣。包括個人衛生習慣如家庭成員勤洗臉、洗手、洗腳、洗澡、洗衣被、屋內庭院整潔等;公共衛生習慣如嚴禁隨地亂倒亂堆垃圾、穢物、柴草,肥土應定點堆放等;如廁行為習慣,采取以獎代補方式,優先為脫貧村和脫貧戶修建公共廁所以及家庭廁所,力爭3年內實現全覆蓋,解決農村無廁所問題等。

第二,現代性的社會風尚。主要體現在婚喪嫁娶的風俗習慣改造上,邀請畢摩、德古、家支頭人、“兩代表一委員”等集中研討,結合民族習慣和群眾經濟承受能力,對婚喪嫁娶事宜的規模、開銷額度等進行規范,制定村規民約,提倡厚養薄葬、喪事從簡、喜事新辦、不要求過高聘禮等風尚;其次是不準拉幫結派,不搞家族、家支活動,積極參加村組織的公共活動,積極為全村的發展貢獻力量,維護全村的平安和諧。

第三,現代性的道德法律意識。學法、知法、守法,自覺遵守村規民約;拒絕違法違紀、吸毒販毒,并堅決同違法犯罪行為作斗爭;遇到矛盾糾紛,要通過村組織調解和法律途徑解決,不得違法違規傷害他人人身財產權利。

第四,現代性的觀念價值。崇尚科學,不參與邪教組織活動,有病及時就醫,不搞迷信活動;學習先進的發展模式,轉變觀念,拓寬致富道路;無論黑彝、白彝、畢摩等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婚姻自由;重視現代教育,家庭適齡兒童(少年)均入學接受相應的學前教育、義務教育或高中階段教育,禁止義務教育階段中途退學、輟學。

四、地方性視角下的“貧困文化”及其改造困境

K自治州減貧與發展過程中針對民族地區文化因素的改造活動,主要參照的是現代化的文化社會生活范式,其內在的價值追求也是現代性的。然而,一方面為了在較短的時限內完成既定目標,幫扶力量存在將許多文化因素視為“貧困文化”因子的傾向,另一方面為了政策執行的便利,基層政府策略性地將部分文化因素標簽化為“貧困文化”。這使得許多能夠與現代性相融的“地方性知識”被作為具有“貧困文化”意涵的文化因子,進而與減貧發展實踐以及鄉村的現代化發生齟齬。不過,也正是對許多“地方性知識”的誤識,忽視了地方性知識的內在邏輯,破壞了地方性的主體建構,也不利于民族地區鄉村現代化進程,使政府對“貧困文化”的改造面臨困境。

(一)生活習慣及其改造困境

在推動“五洗”(即洗手、洗臉、洗腳、洗澡、洗衣被)過程中,K自治州許多幫扶干部一方面常常把彝族困難群眾描述為沒有衛生觀念,并且把衛生觀念與疾病聯系起來,形成“衛生-疾病-貧困”的邏輯解釋;另一方面,把不愿意貫徹“五洗”與懶惰聯系起來,形成“衛生-懶惰-貧困”的邏輯解釋。但站在彝族困難群眾的立場上,其實并不全然如此。據Z縣D村某農戶的說法:“不講衛生不是沒有衛生觀念,而是平時沒有必要太‘干凈’,在勞動過程中要時時與泥土打交道,如果總是保持‘干凈’,那精力就沒法全部放在勞動上了。要是去相親,那肯定是干干凈凈,還得穿得漂漂亮亮的。我們的衛生習慣跟疾病致貧就更沒關系了,我們的空氣和泥土還有糧食和菜都是沒污染的,怎么會得病!至于沒洗澡就懶,那更不著調,就是因為干活累才顧不上,而且洗不洗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們是白襯衣穿慣了!”可見,在從事農業生產勞動的農戶看來,幫扶干部的許多說法都是想當然的,許多要求也是小題大做。這些似是而非的邏輯解釋,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文化標簽,形成對民族群體的文化誤解,拉長了民族群眾與幫扶干部的距離。民族群眾通過對污染與疾病的思考,也不自覺地批判了現代化過程中的生態環境問題及現代性的生態環境倫理缺陷。

(二)社會風俗及其改造困境

在K自治州的移風易俗中,阻力最大的就是喪事簡辦。彝族的一系列儀式活動在畢摩的參與下進行,這些傳統儀式活動蘊含濃厚的彝族文化,也體現了彝族群體的精神情感和信仰歸屬。但是,在移風易俗的倡導下,政府不僅限定紅白喜事的規模和開支,還要求簡化儀式。一些干部通過將這些儀式歸入落后原始的社會風俗而將其與經濟落后聯系起來,認為要想實現鄉村發展,就要放棄這些落后的風俗,逐步形成現代性的文明新風。在D村訪談的一位彝族群眾認為:“這些儀式活動跟落不落后、貧不貧窮無關,我們彝族里邊那些接受過先進教育的、家里富裕的反而更重視這些儀式活動。如果這些東西不斷簡化和消失掉,會使我們喪失作為彝族人的志氣。”在他們看來,這些悠久古老的傳統儀式活動一代代傳下來,恰好能夠凝聚起群體的精神力量,激勵彝族人不斷進取,而對這些社會風俗的誤識則削弱了地方性的主體建構,也使得許多移風易俗的措施懸浮于地方社會和民族人群。

(三)法律意識及其改造困境

在K自治州內部,尤其是彝族聚居的農村區域,往往有一套完備自洽的道德和規范體系,彝族的傳統社會也是靠著這套道德和規范體系維持著比較和諧的社會秩序。C村第一書記認為:“他們彝族家支里共同遵守的一套道德和規范體系相當完善,也相當有約束力,幾乎能夠解決所有矛盾糾紛。他們講規矩,但不了解法律,只有將國家的法律跟他們的這個體系聯系起來,才能有效建立他們的法律意識。”在彝族社會內部,那些精通彝族的道德和規范體系、能言善辯有說服力和威信的智者,被稱為德古。德古承擔著彝族社會內部定紛止息的責任義務。在開展禁毒防艾工作中,在法律宣傳效力低下的情況下,A村通過開展打雞、殺豬、殺牛、集體喝血酒盟誓等形式進行禁毒防艾宣傳、教育、管控、預防,并建立家支協會,請德古擔任會長,要求不讓涉毒家庭參加家族內紅白喜事、家族活動或開除家籍。在這些情境下,現代性的法律與地方性的文化在現實效力上的差距,使現代法律意識進入鄉村社會面臨一些挑戰。

五、“貧困文化”與雙重自覺:理論解釋和治理策略

(一)“貧困文化”:基于國家權力的一種解釋

不管是現代性本身的社會生活邏輯和價值體系,還是以現代化為指向的民族地區減貧與發展,無疑很大程度上都有邏輯和理性的自洽,并且有建構這種自洽性的能力和自覺。現代化進程中,現代性的因子已經滲透到了各個領域,即使是民族地區,也免不了被裹挾在這場由國家推動的歷史進程當中。現代性的許多價值在當代“已經是一種‘核心價值’,這種價值已經為國家和農民所共享”。在民族地區,那些具備現代性自我生產條件的區域和率先被現代性吸納的人群,已經初步實現了現代性的轉型,這種轉型帶來了民族地區內部在經濟、社會和文化上的非均衡性,并一定程度體現在這些地區內部的經濟差距、社會問題和文化矛盾當中。而脫貧攻堅則是站在現代性的立場上,通過國家干預,將那些以經濟貧困為表征的區域和人群拉入到現代化的進程當中,進而彌合民族地區內部的非均衡性,以化解或平衡現代化所帶來的經濟差距、社會問題和文化矛盾。

通過對Y省K自治州“貧困文化”治理的描述與分析,我們發現,國家和政府正是通過將現代性的語境嵌入到民族地區減貧與發展進程,進而援引現代性的意識形態與價值體系,為民族地區的“貧困文化”改造提供了邏輯和理性的合理與正當。“住上好房子、過上好日子、養成好習慣、形成好風氣”的“四個好”目標,既回應了人們的實際物質需求,又將現代性的文化追求與社會生活范式嵌入其中,以移風易俗為重點舉措,從生活習慣、社會風俗、道德法律意識、觀念價值等不同的文化內容和面向,對現代性的文化社會生活范式進行了詳細而具體的界定。而且,這一套從目標到舉措再到內容和標準的文化社會生活改造,是以國家和政府為推動力量的,為了保證這套文化社會生活改造得以落實,國家既強化了組織基礎,又完善了制度保障,也制定和創新了工作方法。其重要結果是,國家權力和現代性價值同時嵌入到民族地區的減貧與發展過程中,并介入到具有地方性特征的民族文化事項和活動中。

而地方性知識則為針對“貧困文化”的辯解提供了自洽性的邏輯和理性基礎。從地方性的內部視角來觀察和理解民族地區的文化現象,如果我們認同并且習得了較為充分的地方性知識,重新社會化自身,或許我們也能夠領會到其內在的邏輯自洽和理性自洽。在經濟學從外部要素的角度、政治學從國家和政府的角度、社會學從現代性的角度看待民族聚居地區的減貧與發展及其文化事項時,人類學則從內部視角和民眾主體性維度考察文化問題及與之緊密相關的經濟問題,并力圖挖掘其隱藏的邏輯與機制。格爾茨對“地方性知識”的使用,圍繞著闡釋文化這個主題,對具有差異性的文化間相互理解提供了認識論啟發,指引人們回歸到“從本地人的觀點來理解”的實踐中去,同時支撐了“以地方知識提煉喚醒鄉民文化自覺”的政治社會行動。國家和政府在對Y省K自治州落實“貧困文化”治理的許多措施時面臨困境,民族地區群眾對國家和政府的某些行為進行地方性的回應甚至抵制。這些回應可能使許多政策和措施懸浮于地方的文化社會生活之上,出現落地難題。正如斯科特所言,“國家在推行這些工程的時候,沒有考慮當地的價值觀和當地人的實踐……結果非常糟糕”。

在推進民族地區減貧與發展過程中,某些干預措施傾向于將地方性文化與現代性價值對立起來,進而將地方性文化視為傳統和落后的。而其背后的邏輯,部分在于地方性的文化傳統與現代性的價值體系的矛盾,抑或國家或者高層政府的權力運行機制與地方、基層的權力運行機制的差異或張力。國家在把現代化推向地方社會的過程中,也試圖把國家權力與意志深入地方社會。由于國家權力推動下的現代化進程已經確立了現代性意識形態的優勢地位,現代性的文化社會生活范式也成為主流。現代性借助國家力量向社會彌散,而國家權力也借助現代性的意識形態進入地方和基層。在實踐過程中,國家權力的訴求并不必然與現代性的價值完全吻合,某些時候會遇到阻力,甚至將一些地方性文化標簽化為阻礙脫貧致富這一現代化價值追求的“貧困文化”,并試圖進行改造。這就是在民族地區減貧與發展過程中,許多能夠與現代性價值相融合的地方性文化或者民族文化被視為所謂的“貧困文化”的內在邏輯。在此過程中,某些政策舉措有將基層群體的主體性進行客體化的傾向,并進而抑制其內生動力,也使現代性價值與地方性文化的關系發生異化。但是,一些針對“貧困文化”的干預措施懸浮于該地區和人群的文化社會生活也表明,現代性意識形態試圖完全吸納地方性文化體系是有挑戰的。一方面,地方性文化有其地方性知識作為邏輯和理性支撐,使得許多似是而非的解釋難以自圓其說;另一方面,許多地方性的文化不斷與現代性的因子對接,成為推動地方發展振興的內生動力;再者,國家權力在許多情況下也需要借助地方性的社會文化力量,才能真正下沉到地方和社區。

(二)雙重自覺:民族地區的鄉村發展與振興

從上述分析可見,不管是現代性對“貧困文化”的改造還是地方性針對改造措施的回應,都無法通過非此即彼的主體性觀念來完成各自主體性的建構。主體性的確立不能僅僅依靠自我內在地實現,必須將它延伸到相互關系之中,在相互關系之中尋求主體重建的可能途徑。進入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階段,在針對民族地區的鄉村發展與振興實踐中,既要有現代性面對地方性的自覺,也要有地方性面對現代性的自覺,在這兩種自覺意識中形成一種高度自洽的關系,進而探討民族地區鄉村現代化的治理策略,逐步減少對民族地區的“貧困文化”誤識,形成民族地區鄉村振興的內外合力。

首先,在鄉村振興中要從多重維度重新認識民族文化的價值。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提出“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鄉村振興總體要求,為鄉村振興設定了多層次的目標維度,也為民族地區在鄉村振興過程中定位民族文化的價值拓展了思路。“在鄉村振興的視域下思考民族傳統文化的當代作用,應當致力于發現民族傳統文化在經濟之外的價值”,更多地思索其在生態保護、道德建設、治理效能、共同富裕等多個層面和維度中的意義,進而超越單一的現代性或者地方性立場對民族文化的價值誤識,形成對民族文化更深刻全面的價值認知,從而更有效地依托民族文化推動鄉村振興戰略目標實現。

其次,在鄉村振興中要以多主體協商構建民族文化認同。要充分發揮基層群眾組織、社會組織、市場組織等多元化組織體系的力量,通過協商式治理,以地方性知識與現代性價值的互動和交融為導向,不斷拓展現代性的價值追求與地方性的文化品格之間的共生空間,并針對民族文化事項及其政策達成共識,從而增進各類社會主體對民族文化的認同基礎,以此化解國家、社會與民族群體之間文化層面的隔閡與誤解,從而為民族地區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掃除文化層面的障礙。

最后,在鄉村振興中要以地方化實踐推動民族地區優秀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民族文化的再地方化,是現代性語境下民族群體對自身傳統文化的再生產和再創造。其關鍵是,切實并有效地將農民群眾作為鄉村文化振興的主力軍、創造者和受益者,培育有利于發展的地方社會文化主體性,促進鄉村文化產業的發展。在鄉村振興過程中,民族群眾通過持續向其他民族群體,尤其是現代化程度較高的民族群體創造性地展示自身文化,在被“凝視”的過程中持續引發民族群體的“自我凝視”,形成文化自覺,并在現代性的語境中不斷再生產和再創造自身文化,實現民族地區現代性的地方化,加速民族地區鄉村振興進程。

六、結語

不管是在理論脈絡上還是在實踐樣態上,現代化和現代性都是具有復雜性、動態性和開放性的充滿爭議的概念。不過,作為現代化內在特質的現代性仍然具有一些普適性的特征,主要有生產領域的工業化、經濟領域的市場化、政治領域的民主化、文化領域的理性化、社會領域的法治化、生活領域的城市化、生態領域的綠色化。在文化層面,基于中國豐富、曲折而艱難的現代化歷程,“中國現代化運動決不是斬絕中華傳統的反古運動……中國現代化運動決不是中國文化的死亡而是中國文化的‘再造’”。換言之,中國式現代化中的現代性并非將傳統與現代對立起來或隔離開來,而是借助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形成具有包容性和系統性的文化新形態。從價值或理念上講,文化是文明的精神內核,文明可以趨同,而文化卻無法趨同,因為文化總是且首先是民族的、“地方性的”,并非簡單憑借理論邏輯而同一化的知識體系。在鄉村社會場域,由于中國式農業農村現代化的艱巨性、復雜性和滯后性,鄉村文化既在現代化的浪潮中面臨獲得現代性取向的任務,又深深地扎根于農耕文明或鄉村文明的豐厚土壤和歷史根基中,被烙上地方性的印記,呈現出具象性、多樣性、非均衡性等特性,而民族地區的鄉村文化發展則具有更豐富、多元而鮮活的元素。事實上,在當前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新階段,鄉村振興工作既要注重系統性和全面性,也要關注步驟性和遞進性,根據各個板塊和各類事項的已有基礎、資源稟賦、緊迫性和難易程度等因素,選擇其啟動和推進的時機與進度。對于鄉村文化治理這項具有較強穩固性和極大挑戰性的工作來說,更是如此。其核心是秉持開放包容、互鑒互通的理念,實現現代性與地方性的有效融合和良性互動,形成有機聯結傳統與現代的鄉村文化新形態。

一方面,探尋國家或政府與基層社會、農民群眾的自覺意識和合意空間,實現現代性價值與地方性知識的有效融合和良性互動,重建鄉村振興和鄉村發展的社會基礎與民眾根基。其一,介入到民族地區和人群中開展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及鄉村振興工作的組織、群體和個人應抱持一種對民族地區、群體及其文化的“同情之理解”,真正深入了解民族地區和人口的歷史境況、生存現狀、發展訴求,將外部幫扶與內部需求有效對接;其二,民族地區及其民眾也應對自身的文化事項、要素在與現代文明進行對照的基礎上進行反思,保持開放、接納、溝通的心態,主動實現與外部世界、現代文明的對接和互動。

另一方面,切實加強民族地區及其民眾的主體性,調動其在公共參與和利益表達上的主動性,激發低收入人口的內生動力和發展能力。目前對主體性的培育基本上停留在政策文本或宣傳口號層面,沒有真正落到實處。為此,要探索民族地區及其民眾主體性的具體實現路徑與機制。筆者認為,至少有兩個層面的進路:一是在政策制定、執行、評估、反饋等全過程,都應及時、有效吸納少數民族地區群眾,吸收其意見和建議,回應其需要和訴求,構建需求導向、群眾主體的政策生成和運行機制;二是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過程中,注意運用并創新村民自治和基層民主協商機制,援借民族地區本土性的基層組織和文化體系,實現傳統村社組織、文化要素和治理體系的現代化轉換。


【作者李海金中國地質大學(武漢)馬克思主義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焦方楊系南昌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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